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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是谁导演这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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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说了!”薛万里心烦意乱,阖目长叹。厉无杀轻轻咳了几声,又笑道:“无杀只有一口气了,此时不说,又何时说?”薛万里黯然道:“若不是厉兄手下留情,此时薛某人早已……”话未讲完,忽然怒气勃发,瞠目喝道:“若不是你苦苦相逼,薛某又何至下此重手?我本……”

“我知。”厉无杀笑了笑,又道:“薛兄莫生气,玩笑话而已,无杀又怎会和个孩子过不去?”薛万里闻言怔住,喃喃道:“玩笑?你不是说从不开……”厉无杀蓦地放声大笑,笑声未落咳声又起,边咳边笑,喘道:“无杀无意欺兄,但彼时自知命在旦夕,为何不能讲上一句?哈哈,一生不开一句玩笑,做人岂非无趣得紧?”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到,薛万里遍体生寒,心凉如水,忍不住嘶声叫道:“厉兄,你为何要开这没头没脑的玩笑?你可知,你可知骗得我好苦!”厉无杀叹了口气,轻声道:“临阵托孤,已存死意,若我应了你,你必不肯出尽全力,无杀失却一场势均力敌的好斗,岂非又无味得紧?”薛万里目眦yu裂,泪水夺眶而出:“你自滋有味,却哄骗我来下手,又置薛某于何地?”厉无杀摇头道:“无杀并未留手,此番已尽全力,败亦欣然,薛兄不必自责。”

只恨时光不倒流,往事如何再从头!前言犹在耳畔,薛万里既悔且憾,心里阵阵抽痛,只是流泪搂定怀中人,悲声道:“厉兄,你又何苦如此?薛万里一条贱命,你只管取去就是,又何必让我一剑!”厉无杀气息渐弱,出神喃喃道:“无杀死得,薛兄死不得!生有何欢,死亦无惧,只是少了,一个朋友。”

朋友,朋友!薛万里泪水滚滚流下面颊,和血成泥:“为何薛万里就死不得!你这一去,我还不是少了一个朋友?”厉无杀眼中含泪,强作笑颜:“你我不同,薛兄慷慨豪迈,朋友遍及天下,不差我一个。无杀冷血无情,不祥之人,呵!薛兄可知,你是我一生中,惟一的朋友!”

惟一的朋友,失去便没了朋友,因此薛兄死不得,无杀死得!这便是厉无杀的逻辑,未战已知结局,今ri必死无疑!薛万里蓦然纵声长啸,其音郁郁,悲及四野。陡然胸口剑伤发作,不及收声,噗地喷出一蓬血雾!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朋友,朋友!

“薛兄无须悲伤,无杀今ri当有此报,天意如此,非兄之过耳。”薛万里垂首不语。厉无杀轻声吟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薛兄且听我一言,此番心事,无杀只诉你一人知,权作临终忏悔,不求心安,只为无憾。”

小方子呆呆立在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万里低首注目,侧耳倾听。

别无他人,天地无声。

“无杀出道十载,杀人无算,浑不分忠jian善恶,只染得满手血腥。自忖心如铁石,仍难免夜半惊梦,坐卧不安,亦知天道昭然,报应不爽,奈何杀孽已多,血债累累,又不免自暴自弃,一味杀戮,实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一言及此,厉无杀面se灰败,紧闭双目,胸膛起伏:“近二年无杀愈发彷徨,眼见一个个将死之人哀号凄泣,命丧我手,既不知因何而杀,亦不知所杀之人是否当杀,已是无ri不思,夜夜辗转。我本习的无情杀人剑,此念一起,武功已失根本,不进反退。薛兄,无杀妄言一句,若再早些相遇,你不是无杀对手。”话音一落,厉无杀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是。”薛万里面se肃然。

“痴人梦语,薛兄不必当真。”厉无杀一笑又道:“无杀身无旁技,武功又难寸进,终ri浑浑噩噩杀人,不知今ri为何而活,更不知明ri葬身何处,身犹在,心已死,苟活世上,了无生趣,一如行尸走肉,不知何时得以解脱!”话说至此,厉无杀jing神一振,注目而笑。薛万里笑不出。耳听他气息更加微弱,眼见他气se愈加灰败,心知眼前人已是命在顷刻,一时满腔悲凉诉不得,只是屏住呼吸,静听细语。

“上天终是待我不薄,便在此时,无杀遇上了薛兄。几番相交,不分胜负,无杀战得酣畅淋漓,既敬佩薛兄武功风范,又深感脾xing与兄大是契合,心下甚喜。此番得兄赐予一掌,强过死于宵小之手百倍,无杀求之不得,无怨无悔,只是借兄之手脱离苦海,不告之处,望兄莫怪!”一口气说到这里,语声已是微不可闻,头颈骤然垂下,刹那无声无息。

“厉兄——”

胸腔内重重一跳,旋即心中有如刀割,伴着一声凄厉呼唤,一股内息于伤躯之内chao涌而起,源源不断由双掌送了过去!一息,两息,三息……

已是竭尽全力,浑不管它泥牛入海,一心只盼出现奇迹……

良久,厉无杀缓缓抬起头,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多谢薛兄,无杀心愿未了,这般断气可是大大不妙。”薛万里丝毫不敢懈怠,以掌抵胸连运内力护住心脉,强挽一线生机。

濒死之人右臂慢慢抬起——

便是此时,软剑也未离手,身随主人手臂无声颤抖,生死相依。厉无杀轻轻抚摸墨se剑身,眼中满是爱惜之意,轻轻开口道:“无杀孑然一身,别无它物,惟有此剑。此剑为我兄长所赐,陪无杀十数寒暑,须臾未离身畔,虽是杀人之剑,但剑本无过,罪在杀人之人,实不应与我共埋荒草化为尘泥。薛兄……”

薛万里心无旁骛,一时只是凝神运力,不言不语,亦不看这名震天下的利器一眼。厉无杀注目片刻,轻轻一叹:“薛兄既无意,又非使剑之人,确是与此剑无缘。”说着侧过身,微笑招手:“小兄弟,你过来。”小方子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挠了挠头愕然道:“是,是叫我么?”厉无杀点头一笑。小方子手足无措,慢慢蹭了过去。待走到近处,看清二人一身处处血迹,心里更是惊惧,嗫嚅道:“我,我不认识你……”

厉无杀哑然失笑:“你瞧,我快死了,认识一下也不打紧。”

一张陌生面庞苍白如纸,带血嘴角犹在强颜欢笑,小方子心里一软,上前便yu便安慰两句。猛然醒起和他不认不识,一时又不知从何夸起,只得又硬着头皮挤出笑脸:“嗬嗬,你,你是个好人!”呜呼,小小少年搜肠刮肚,亦无良词,杀手一生凶险波折,到头只得一句空口大白话。幸甚,天下溢美之辞何其多,阿谀奉承每太过,真心赞美又不及,惟这一句不温不火,无人可挡,貌似寻常,已是无敌。

果然,厉无杀笑了,笑得咳了,咳出了血:“哈哈,做了一辈子坏事,死到临头却得一句——好人!哈哈,正是可笑可叹,无杀当悲当喜?”马屁既然拍得好,好处自是少不了。厉无杀笑了半晌,慢慢托起软剑,展颜道:“小兄弟,这个给你。”

一柄剑,似剑非剑,薄剑细剑,se泽漆黑如重墨,刚中带柔似匹练——

小方子却不识得,直愣愣望着这一奇形兵器,茫然道:“这是甚么?”厉无杀笑道:“此为软剑,名曰‘墨练’,小兄弟,这可是个大大的宝物!”竟有这样的剑?宝物?小方子连连好奇打量,心里又惊又疑,怔忡不定。厉无杀摸向腰际,轻轻抽出一条灰se绸带,笑眯眯一同送上:“呶,这是剑鞘。”还有这样的鞘?这不是腰带么?小方子愈加惊奇,心里已是贪念大炽,伸手就抓向宝物,只yu立时据为己有,好好把玩一番……

猛见旁边儿虎着的那一张黑脸,手一哆嗦又缩了回去。厉无杀见状笑道:“莫怕,小兄弟勇敢坚强,有情有义,遇凶险而不畏惧,见宝物而不失礼,当得此剑,尽管拿去。”小方子脸上一红,嘿嘿傻笑,一时只是想接不敢接,又看薛万里。

“拿着罢。”薛万里轻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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