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左厢翻身下马,走上前来,说道:“胧月弓,开弦六石力,四百步崩石裂金。”
越仕猛然吸气,目光落在胧月弓上,再不肯移开。
澹台左厢朝白发老者颔首示礼,说道:“刀君要弓,澹台左厢不敢不给,将具以实情复命左将军。”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你们跋野人不是唤我刀魔?”又冷冷一笑,“胧月弓在这少年手中,与我何干?”
澹台左厢微微一笑,脸上也无尴尬。二十年前峡口山东麓长峡里突然出现一名神秘刀客,跋野人过此长峡,常被他袭杀,以致峡中白骨累累,跋野人唤其为刀魔。数度组织高手过来围杀,却不能觅得他的踪迹。不得以,跋野人侵河西,避开这条峡道。
澹台左厢见刀魔只是帮少年将弓要回,却不加以庇护,暗道:刀魔行事,匪夷所思。虽然胧月弓得而复失,只要刀魔能离开此地,回到族地,也是功大于过。
越仕拿手往少年面前一摊,说道:“胧月弓你也使不了,不如让给我?”
迦叶神色肃穆,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让。”
越仕喜欢这弓,却没想据为己有,忖道:跋野人知道胧月弓在少年手中,那劳什左将军必会遣人从少年手中夺回。便想此时当着澹台左厢的面将弓要过来,将一切干系担下,离开此地再将弓还给他就是。
见少年一口回绝,只当他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暗地里朝他频递眼色;迦叶侧过头去,装作未见,越仕心里焦急得很。
迦叶左手搭弦,轻轻拨动,震出嗡嗡细响,竟如远处雷鸣;想起故人,眼中噙泪。
听着弦鸣如雷,白发老者也禁不住微微侧目。
澹台左厢只怕刀魔与那青衫老者改变初衷,说道:“胧月弓已归还,澹台左厢这便引西陆贵使*地去。”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澹台左厢与雅博#8226;兰登互换了一个眼色,下令队伍离开石谷,进入北面的峡道,迤逦而去。
江翼恭敬的朝青衫老者施了一礼,说道:“小子江翼抖胆问一声,阿拔斯与跋野相互勾结,将不利中州,老丈怎可以任之由之?”
白发老者冷眼看着江翼,青衫老者却不介怀,笑道:“西陆并非无人,我们若不持身份出手,西陆绝世武者也将潜入中州,展开血腥杀戮。”轻轻一叹,“帝国征伐之事,又岂是我们管得了的?”
江翼暗道:哪里是管不得,只是心淡漠。慑于青衫老者传闻中的威严,江翼再不敢拿话试探。
越仕心里喜爱那张胧月弓,缠在少年身边,问道:“你穿着河西郡兵服,可是河西的军士,唤什么名字。”
迦叶望了一眼燕然,言语间有些淡漠:“这衣服是从青丘山北面的战场的死尸身上扒下来的;旁人都唤我迦叶。”
越仕拧头看向江翼,问道:“七郎,你见多识广,可识得有‘迦’这一姓?”
江翼摇头说道:“不识得。”
燕然睁眼望着青衫老者,问道:“爷爷必定知道。”
青衫老者微微一叹,却不应声,白发老者说道:“西州有国名为孔雀,奉白山为神,国中有族名曰迦叶,世袭白山待,在孔雀国内地位尊崇,却罕为人知。”
高昌贼王沮渠烛武纠集西州蒲昌海地区的六国兵力,以拒河西。二十九年,河西郡联络孔雀王,欲共击高昌。消息败露,沮渠烛武出兵灭位于孔雀河上游的孔雀王国,国中民众高过马梢者皆遭屠戮,余生者仅千余幼童,贩卖为奴,零落四方。
虽然是湮灭了的种族与国度,越仕却是知道一二,定睛望着面容愁苦的少年,问道,“你是孔雀国的遗民?”又为孔雀王国惨遭灭亡的命运忿恨,道,“沮渠烛武残暴不仁,当遭天诛。”
迦叶冷冷一笑,说道:“孔雀集一国之兵不足千人,有何资格能当河西郡的盟友?孔雀国灭,乃是灭于蔡景略的诡计与沮渠烛武的残暴。”
越仕听了一怔,欲要与他辩解,却见江翼等人皆默然,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声,闭口端坐马上,将身子侧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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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左厢得人禀报刀魔等人离开峡谷,与雅博#8226;兰登领着十余人策马返回石谷,抬头望着露出石壁的刀柄。借着支出的石棱,澹台左厢猿身登上十余丈的石壁,手握住刀柄,提息拔刀,那刀如铸入石壁一般,纹丝不动。
澹台左厢朝雅博#8226;兰登苦涩一笑,轻身纵下石壁,说道:“这柄刀追随刀魔数十载,受其精魄淬炼,刀身铁质愈加纯粹,已出凡器之列。但是没想到刀魔随意一掷,竟将刀身铸入石壁,与这石山溶为一体,强力拔出,只怕会毁了这柄兵刃。”
一名阿拔斯人站在雅博#8226;兰登的左侧,用他的蹩脚的中州语说道:“刀魔已走,还能有什么玄虚?”
澹台左厢微微一笑,说道:“天人至境,与天地相合,刀魔已走,但此间的天地之势依旧长存,这柄魔刀不容小窥。兰登先生未受重伤,或可一试,我是万万不行。”
那人呲鼻眯眼,只当澹台左厢胡言乱语,说道:“韦斯神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什么天地之势,我不管的。”解下腰间刀,挂到骆驼上,学着澹台左厢的样子,探臂伸脚,借着石棱而上。
雅博#8226;兰登虽然不敢小视中州的丹息术,但也不相信这柄刀会有什么神奇,暗道:不成功顶多毁去这柄刀罢了。待师弟伸手去握刀柄之时,眼角余光里澹台左厢隐有异样的笑意,心蓦的一紧,暗感不妙。来不及出声阻止,却听见訇然巨响,大地震动,石崩壁裂,只见尘烟之中,师弟给震得横飞出去,口里狂喷鲜血不止,叮叮叮却见尘烟里落下数截断刃。
迦叶等人将出峡道,听得一声闷声从山腹传来,皆诧然回望,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却见白发老者轻蔑一笑,说道:“米粒之光还敢与星月争辉,天地玄机的秘密又岂是轻易能理解的?”
青衫老者微微摇头:“何苦惹来争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