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真正重视谢云剑,是在云剑十八岁那年,仗剑游学,于北边针对胡人的战事中,崭露头角。
那其实真是一场很小很小的战事,而云剑能得胜,也实在是很大程度上靠了运气。但君王如今是真的关注了这个少年,默默揣想着,这块料子,如果没有走偏,将会成为怎样的栋梁?又该如何使用才好?
云剑科场失利,崔珩完全可以直接将他破格拔擢使用,但是没有那么做。崔珩还不着急,也要看看,这个谢家少年,会不会急?
一直以来,云剑是太顺利了。崔珩是这么觉着的。他痛感如今的门阀子弟,成长几乎都太顺利。郭家的永澈已经是难得的蓝田玉苗,但崔珩暗地里担心,也还是太娇脆些,在京中还可用,真放到风沙边关,别说他父祖尊长舍不舍得,连崔珩都不放心的。
正是这样娇脆,栋勋将军郭永澈才被七王爷轻易放倒,而且从此孽债滋生。
还能有谁担任郭永澈所不能担任的角色吗?崔珩看着,等着。
他信大陵地域广博、人才辈出,而他修德修身、上应天数。天不亡大陵,就必赐给他源源不断的人材。
云剑科场受到了挫折之后,并没有一撅不振。崔珩看在眼里,是赞赏的。但崔珩也看到云剑“狂傲”的名声越来越响了。崔珩也理解这应该是云剑落榜之后不甘被人嘲笑,所以故作狂态,聊以排遣。只是要再让他这么放纵下去,崔珩又担心以后他要收不回来。
这当口儿,七王爷也看上了谢云剑。崔珩倒好笑:眼光怎么这样好?我看中的。你就看中?
崔珩没有干涉七王爷对谢云剑的骚扰……不不,追求!
如果谢云剑抵不住这个,崔珩也不能在军界重用他了。七王爷帮崔珩试试谢云剑,也好。崔珩想着。
七王爷这个人呢,说不上有心还是无意,时不时就歪打正着帮上了崔珩的忙。崔珩觉得七王爷很有用,且是个福星。这些年来。让七王爷作了最尊贵的王爷。崔珩并非孝顺太后而无奈为之,是觉得七王爷应得的。
而谢云剑顶住了七王爷,把七王爷拿捏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崔珩大快。
当围猎唐家的时机逐步成熟时。崔珩终于把谢云剑纳入机密圈子。
从谢云剑面获机宜,到参与规划、到回锦城摸查、再到京城一唱惊人,将近一年。岂是某些人臆测的:平空掉下一个机会就能立刻唱响的?
谢云剑既能深得住气、摸得稳盘、爆得出响,崔珩知道。这人能用了,这才放心把他放到边疆去。存心要捧他做一颗将星的。
就算没有北胡的挑衅,崔珩也终要找个机会把谢云剑放出去试试的。有北胡这一桩事,倒是赶了巧。只怕他白衣而仕,顷刻间一功又一功。宿将老星要不服的。
所谓宿将老星,这里就是指余秋山了。
又巧在是因余秋山跟夫人闹的这矛盾。余夫人不太乐意把余和瞬放出去跟他作战了:凭什么呀?你作为男人,对不起我;作为父亲。对不起阿逝。我还让阿逝跟你出生入死?你让你偏宠的女人孩子跟你打战去吧!
想是这样想,大局为重。余夫人还是让余和瞬去边疆,立了几次大功。这次,余和瞬受了凉,真是病上了,余夫人还是看大局为重,咬着牙放狠话。崔珩知道她心里疼得什么似的,于是乘机也放豪言:侯夫人!世子不用去了!我还就拿皇帝的权威压你了!要不能让这孩子安心养病,我还做这个皇帝吗?你别管了!我让别人去前线,绝误不了老将军的事。
这要是戏文,有个章节名儿是现成的,正所谓:余夫人就坡下驴,谢云剑顺利出京。
不过京城里的余和瞬也不能就这么浮搁单摆着。余夫人固然要保他的命,还要保他的地位与富贵呢!要知道,这些年里余秋山始终没有把他换下世子之位,甚至连公开提都不敢提,除了顾忌余夫人、还有崔珩的不赞同姿态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余和瞬自己的能力。
北胡忌惮的“神力魔童”,被自己的父亲背后捅刀子?余秋山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但余和瞬如果很长时期未再立功,光芒被别人抢了走,他在战局中不再重要,那余秋山对他的态度也会不一样了。
有鉴于此,余夫人尽管不愿意儿子去陪这样的父亲浴血奋战,但还是想给儿子多加些功名在身。
崔珩不用她说出口,已经替她计划在先了。
崔珩之所以是个令人敬畏的君主,就在于很多时候他不用臣下提醒、解释、苦苦劝说他怎么办,他就能及时办了。
设想你有一处痒痒,忽然就有根手指头伸进来帮你挠了,力道还恰到好处。而你明明知道这根手指是可以把你像碾肉泥一样碾死的。你什么感觉?感激、恐惧,两个极端的感情混在一起吧?
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让人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就是人质爱上劫匪那种情结。
设想一下,一国中所有臣民都对皇帝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么劫匪——不不,皇帝——是会当得多么开心啊!
崔珩做皇帝至今,这一手已经玩得食髓之味、出神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