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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吞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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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云台山的人就都撤走了?”

带着点不敢置信之神情在询问的,是脸上写满了”不明白”的曹文和,站得稍远一点,面色灰白的公孙伯硅,在听到仲赵已迫退云台诸人时,脸上更是一片死寂。只有萧闻霜与云冲波两个与此章没什么利害,倒不怎么在乎。

点点头,曹奉孝道:”对。”

时间是过了约一个时辰,曹奉孝已经回到了诸人等候他的地方,而云台人马正如天机紫薇先前的承诺,已自长白山上离去。

现下,诸人正在讨论,讨论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自从听说这消息之后,公孙伯硅的脸色便极为难看,在他而言,失去了公孙家大军的同时还身负重伤,如果再没有云台山来干扰分散对手注意力的话,所谓”前景”根本就等于没有。

表示了自己的不解之后,曹文和便再没有说话,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对曹奉孝寄之以完全的”信任”,静静的,他开始调节着自己体内的气机,预备来尽自己做为一名”战力”的责任。

(承担了如此之多的”信任”,那个人,很辛苦。)

冷眼旁观,萧闻霜在心里下着这样的断语,同时,也快速的思考着眼前的局面,希望可以找出一个方案:在云冲波与她的立场而言,公孙谁归和雪峰龙踪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但是,要迫使云飞扬老老实实的说出云冲波渴望知道的事情,却必得借助于曹家的力量。

当日云冲波与云飞扬的邂逅,萧闻霜自然早已听说,对这个自称是云冲波”二叔”的人,她亦早有耳闻:早在多年以前,云飞扬就已是”沛上刘家”的重要一员,号称”天下第一风系强者”的他,是刘家最强的武力之一,但关于他的出身,却没多少人清楚,在大多数资料库的记载中,都只说他乃是堂州庆云郡人氏,但庆云一郡在三果之乱中受茶最重,户籍错废不堪,自是无从查起。倒还真没人知道他竟与在军中成名已垂二十年的云东宪乃是同宗兄弟。

云飞扬虽强,可在力量完全回复之后,萧闻霜并不认为他对自己有完胜之算,但当是想向他”逼问”或是”求问”些什么时,仅仅可以”不败”当然还远远不够。

(所以…)

此时已过子夜,初入丑时,天上云蔽星月,点光不透,诸人虽然面立五步,却难辨形容,死样黑暗中,如钢刀般的寒风卷着雪花与冰屑呼啸而过,肆意的拍击和撕打着能够触及的一切东西。

以萧闻霜的力量,自没什么风能够冻到她,但女儿心性,却使她在运功御寒的同时,还会潜运法力来将自己的面与手保护,不让那寒风侵夺走自己皮肤里的水分。

所以,当”风”变小的时候,她也立刻察觉到了。

(公子…)

纵看不清,萧闻霜也知道刚刚移了几步,挡在风口上那人的身份。感动的一笑,虽因黑暗而没法令云冲波看清,却使萧闻霜自已的心里多了一点暧意,更还带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惜,现下这个样子,没法子换回女装啊…)

萧闻霜微笑时,曹奉孝正在回忆。

“竟然没有以官府的身份’请’你离去,看来仲赵实在是很重视你。”

“已将公孙家的三分之一掌握,同时,若他代表朝廷给出承诺,也不难将公孙升济军的中层将领们说动。”

“有公孙济鉴在,就算你拥有公孙伯硅,也别想可以轻易动摇公孙军的意向。”

“他们的反叛,是公然为之,在那时没有殉死的人,也就不会在现在再作更易。”

“仲达的行事,总是如巨山一样坚忍,稳健,由他调教出来的弟子,该也有着水准之上的警惕和细腻。”

“所以,你会很辛苦,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教训他一下,给他,也给仲达一点苦头尝尝。”

“毕竟,你也算是他的’师叔’。”

“十日而出鬼谷,在我所知道的人中,你是最快的。”

“记载中,也曾有过在鬼谷当中摸索十年始得其路而出的人。”

“我们要走了,但,我会留在长白山外等你。”

“我想看一看,卧麟的能力可以去到什么地步。”

“别让我失望。”

“再见时,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似乎还不知道的事。”

微笑着告辞,天机紫薇以无比洒脱的神态离去,看不出半点的失望,只将无数的迷团留在了奉孝的心中。

(仲赵,他究竟想干什么?)

“仲赵的目的,应该是你或者刘家。”

思考底定,明白了止靠已方的力量是没可能压制到云飞扬,萧闻霜决意再不保留,倾尽所思。

“那龙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既然说’获之者王,诛之者霸’,就绝对不是仲赵敢于尝试的东西。”

“我想,他的目的应该是将之掩毁,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或是察明。”

“所以,他绝不会坐视刘家控制着公孙升济军去将雪峰当中的秘密揭开,当机会来临时,他一定会将公孙升济连同刘家的人一并攻灭。”

“我相信,公孙升济军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十三衙门的人。”

“‘朝廷’这身份,乃是仲赵的最大本钱,在现在,还不是他揭盅的最好时机。”

“刘家’四皓先生’当中,周术据闻是最擅游说折冲,并不长于谋断,从现下这混乱不堪的情势中,他或会怀疑公孙济鉴的背后有其它势力的存在,却很难将目光锁定到十三衙门上面,再加上云台山的出出没没和仲赵的刻意布置。我想,此刻,在他心目中,最为怀疑的,该是曹先生。”

曹文和与公孙伯硅都错愕道:”什么?”时,曹奉孝却闪过一丝微笑,徐徐道:”说的好。”

“与吾同见。”

又道:”请讲。”

萧闻霜微微颔首,道:”以愚之见,莫若借此生变。”

曹奉孝默然一刻,拱手道:”请详言。”

雪峰之北,公孙升济军大帐。

“瞧起来,在三将军背后播弄的,只怕真是曹家的人。”

拈着颔下的白须,”角里先生”周术微微的皱着眉头,徐徐说道。

“可是,没道理罢。”

“老三他一向只是贪财好色,向无大志,也无长才,更从来也没有离过冀州,那有机会和曹家勾上手?”

虽已听周术分析过多次,公孙升济却还是难以相信。在他的心目中,多谋而仁的自己,会取代公孙伯硅原是该当,可这个老三一向只以贪懦而名,又怎来胆子似自己般与人勾手,图取公孙?

“二将军你不信也好,但事实俱在,若非先有所图,三将军又怎会将乐将军也都收买?向来只求富饱的他,又怎来胆子暗狙大将军?”

“而且,怕还不止于此。”

“九曲儿曹已入长白,这是证实了的事情,飞扬前日亲见曹文和联同云台山,也是证实了的事情。”

公孙升济眼睛睁得滚圆,骇道:”你是说,老三竟然还,还和云台山那群反贼有,有勾结…”

周术冷笑道:”何足为怪?”

“曹冶其人,实乃一时枭雄,方今天下大势微妙,苟可助力者,他岂有不敢?”

又冷笑道:”只他本事再大,终究只是邺城小姓而已,毕竟不能成事。”

公孙升济忙抱拳道:”那是自然。”

又道:”沛上刘姓四世三公,更乃我公孙家故主,宗亮公雄才大略,仁名远播,升济早已归心,它日…它日,公孙家一定附骥。”

周术温颜笑道:”二将军的心意,明公清楚的很,请二将军放心就是。”

又淡淡道:”与今之计,二将军,恐怕还是先发制人的好,若不然,怕三将军那边就会先动了。”

公孙升济怔了一下,道:”现下还是合作而往残峰的时候,至少还需一日多的功夫…尚不至此吧?”

周术微笑道:”尚不至此?这四字,也不知累死过多少人命呢!”

忽听得外面连声惨叫,又有风火声起,两人脸上同时变色时,云飞扬疾声道:”我去看看。”早一闪而没。

留下帐中的两人,脸色上都有些意外,神情中又似是各藏心机,眼光闪烁不定,都在暗察对方的神色,却又都不正视,只是一闪而过。

脚步声响,李何当快走而进,脸色气急败坏,道:”禀将军!适才有人偷袭粮部,兴火欲焚,弟兄们都不是对手,死了十几个,才把主仓守住,但还是被烧了一仓。”

公孙升济脸色立时变作铁青,还未说出话来,风声再响,云飞扬一掠而入,沉着脸道:”已走了,没追上。但该是曹文和那厮。”

周术微感意外,道:”竟没追上?”看看公孙升济,没再说下去。

公孙升济面似寒霜,道:”何当,粮草还有多少?”

李何当躬身道:”主仓未损,尚可支七日之用,但已不敷返城了。”看看公孙升济神色,又道:”城中原定三日后该有粮草解来,并有五千军马随行…”见公孙升济忽地挥手,便知机住口。

公孙升济深深呼吸数口,脸上凶相毕现,却只一闪而没,旋就回复冷静,缓声道:”何当,你亲自去一趟老三那里,告诉他说,我这边守护不慎,被云台山的人烧了粮部,只余三日之粮,希望他可以支我一仓相济。”

李何当尚未开口,周术已动容道:”好!二将军果然不愧为冀北宿将!”

公孙升济冷冷一笑,笑容凶残,有似猛兽,令李何当也为之心头一悸,忙低头答应。

只听公孙升济森然缓声道:”好个老三,本还看他无用,待要与他个富家翁作,既如此不知好歹,便也成全了他罢!”

忽地提高声音喝道:”来人哪!”片刻即见四名副将急趋而入,齐声道:”请将军吩咐!”

公孙升济看看周术,见他拱手而礼,默然退至副位,也不理会,负手而立,沉吟一下,道:”你四个,都随我许多年了吧?”

四人互视一下,齐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公孙升济冷笑道:”好!”

又道:”实不相瞒,我其实并无相残之心,但老三苦苦相逼,竟使人连我军粮草也都烧了,摆明是要将我等尽数灭杀长白山中!既如此,我又岂可坐而待毙?!”

那四将都已随公孙升济一二十年,早结心腹,听他这般说,更不犹豫,顿首同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公孙升济慢慢点了几下头,道:”那好。”

“你们这便回到各自营里,收勒士卒列阵,只说是有奸细纵火,要考缉出来。却不可露出什么痕迹。”

“二更时分,听我号令,一齐行事!”

四将如雷诺道:”得将军令!”便各自出帐返营去了。

雪峰前,木桥处。

任何变故都似是与这里绝缘,歇人不歇工的进度,已经将木桥延伸过半个深渊了。

由公孙升济军和公孙纪鉴军共同派出的监督部队,总数是八百左右,严厉并谨慎的督促着工程的进展,与由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分领的两军不同,这里的四千余名工兵经及分散其中充作苦力的残余近卫部队都是公孙伯硅的心腹亲军,尽管为防万一,当中所剩的军校都被执出,由两军校官换置,并将原有建置打乱重编,但毕竟这里还是有九成以上的士卒乃是直隶公孙伯硅本人,难以尽信。

二更时分。

夜深,风急,雪厉。站在高处的两名监工虽裹厚裘,也觉瑟缩,十分难受,正在不住的跺脚骂娘之际,忽听连环炮响,便见山下火光大作!

火势如笔,描画出三路军势,自公孙升济军阵中涌出,气势汹汹,早将公孙纪鉴军的防线突破!

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自山上看下,趁夜偷袭的公孙升济军明显占据优势,很快已将公孙纪鉴军的前营突破分割,直到这时,公孙纪鉴军的主营和后营才开始灯火纷亮,响起错乱的鼓号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

对这种变故完全没有预料,分别代表两军的两名监工全都楞在了那里,一时间浑忘了要喝令已被这骚乱吸引,停下来的工兵们,更也忘了,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应该与下面的主军立场保持一致,立刻拔刀挥向对面的同行。

…结果,慌乱中的两人,都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分头奔向自己的营帐,正因为不知所措而乱成一团的营帐。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惊恐的士兵般四下奔跑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解释,和一个安定的选择,毕竟,这几天的变动,实在是太多了。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的反叛,赤龙的出现,曹家的介入,云台山的扰乱…对于为了吃粮而当军的普通兵卒来说,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的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混乱当中,便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以一种极为稳健的节奏缓缓步向场中。

“乱够了没有,都给我静下来吧!”

如雷轰般威严的大呼,令一切混乱,蓦地,有了一个”静止”。

呆呆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看向那大吼的人。

那正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势,巍然立于场中的,白须白眉的高大老人。

“家主!”

“大将军!”

不同的称呼,代表着公孙家子弟或是军中将校的不同立场,但,那呼声中,却流露出一种相同的东西。

一种,对这已将公孙家乃至整个冀北以阴谋和铁腕成功统治了十余年的老人的敬畏,一种不会只因一次狙击而就丧失掉的敬畏。

“你,你是…”

伴随着牙关交击声的惊呼,表明了这些人身为公孙升济或是公孙纪鉴亲信的身份,同时,他们也将腰刀或是宝剑执出,但,会这样作的,只是极少一部份人而已。

大多数人,都在畏缩当中,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光开始打量他们。

冷笑着,公孙伯硅根本没有出手。

“擒下他们的人,功计一级。”

充满”自信”和无比”强横”的说话,只一句掷出,便已有无数兵卒在犹豫当中,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片刻后,一切已被平定,分由两军派来的大约一千名监军当中,为首的四十多人或死或擒,余下的人则完全改变立场,向公孙伯硅表明了他们的”屈服”和”忠诚”。

此时,总数尚有四千余人的工兵部队已自发的停止工作,集结在了一起,当中,更混杂着近百名前日叛乱当中未死的公孙伯硅的近卫,重见旧主,他们自是激动难当,泪涕俱下。

微带一点感动的接受着手下的重新示忠,公孙伯硅的心里也在暗暗吃惊。

(精确和没有遗漏的计算,挑动老二老三他们互斗的同时,已将山上的部队重新掌握,这小子,好厉害…)

当这样想着的同时,公孙伯硅的目光也不由得看向北边,黑暗当中,曹奉孝与曹文和正缓缓步出,身后,是近百名神色憔悴的汉子。

为了确保工兵部队的不致有变,在叛乱后的第一天上,其中的校官协领等就都被执出,并将部队打乱重编,更将由山下调来的部分人马搀入,这虽然降低了部队的工作效率,却也有效保证了不致生变,而为了确保公孙伯硅的能够将部队重新可靠掌握,这些人当然就是必要的,在公孙伯硅利用混乱重夺军权时,曹奉孝与曹文和则利用那混乱,对囚禁处进行了突袭,将之释出。

镇定了一下心神,在对曹奉孝以微笑致谢之后,公孙伯硅高声喝令,要诸军各择其校,恢复原有的建制,至于归服的近千部队,则令其先整伍于侧,等候命令。

在这同时,公孙伯硅也没有忘记关注山下的战况: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山上的变故的两军,尤自在激烈的厮杀着,公孙纪鉴军的前营此时已完全失守,乱纷纷的溃兵正蜂拥向后,希望可以依托后营的阵地重建防御。

“哼。”

冷峻的笑着,公孙伯硅已在默默计算,在将手中的军伍重整之后,该如何挥师而下,如何先破升济军后营,如何掩收纪鉴军逃众,沉思中的他,反应便比平日稍稍的慢了一些。

“咦?你是谁?”

“老光呢?他怎么不在丙字伍了?”

“胡三,胡三,嗯?看错了?”

应公孙伯硅的命令而恢复原有编制的过程中,混乱与嘈杂不停的出现,因为并不熟悉这些部队,也不是很清楚冀北的土著言语,曹奉孝是直到快走到公孙伯硅跟前时才弄明白周围到底在吵闹些什么。

随后,”惊”这东西,就快速的在他身上出现。

“文和!”

只比曹奉孝的呼喝慢了短短一瞬,数百支弩箭自四面八方蓦地激射出来,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已走到一处,正在全场中心的公孙伯硅等三人!

“呔!”

暴喝一声,曹文和双拳齐握,一撞而分,立见黑气荡漾,化作冰龙模样,绕体急飞!

与之同时,惨呼声,血溅声也开始在人群中响起。

片刻后,一切复归平静。

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多了约二三百具左右,几乎都是刚刚回归的那些校佐以及原本的近卫部队,将他们杀倒的人,虽都穿着普通的工兵服色,却都凶气四溢,横刀持剑,没一个是寻常角色。

方才已然归服的部队当中,也突然生变,本属公孙纪鉴那部份的约五百名士卒,忽然发难,在将钳制人员杀倒的同时,更有近百名箭手张弓上弦,虎视眈眈的对准了三人。

依靠曹文和,第一轮的弩箭并没对三人造成伤害,都变作了断木碎铁,散落一地成环。可,此刻,成犄角之势站立的三人,却已完全陷入了包围。

由将近一千名”核心”以及多达四五千名的”茫然者”构成的包围。

风呼啸,云吹动,圆月忽现,已然偏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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